《汉服藏美录》:魏晋南北朝时期穿衣的时尚标志

2023-07-08 10:05:53 来源:新京报书评周刊

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古代服装史的大变动时期,在这段三百六十多年的历史里,原本大一统的中华大地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,汉族与匈奴、鲜卑等少数民族之间战争不断,社会动荡,礼崩乐坏,但也加速了文化交流、民族融合、汉胡服饰交融的步伐。


(资料图)

原文作者 | 何继丹 孙虹

从公元220年至589年是我国的魏晋南北朝时期。魏晋南北朝在汉服历史上是破立并举的时代。魏初,文帝曹丕制定“九品中正”官位制度,“以紫绯绿三色为九品之别”,从色彩上定制了官位高低,一目了然。此制历代沿袭,直至元明。同时,魏晋时期打破两汉等级森严的冠服制度,如不论文武官员平民百姓,皆以幅巾束发,取代了以往拘谨的冠帽,一时间各种头巾花样百出,令人眼花缭乱。

南北朝时期,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,北魏孝文帝全面强推汉化改革,从礼俗、语言到服装一律汉化;同时,北方民族的短衣装束袴褶,逐渐取代了以往的深衣袍服,成为民间的主流服装。北朝末期,脱胎于鲜卑帽的幞头首现雏形,开创了我国男装独特的首服标志,此后流行一千余年。

以下内容选自《汉服藏美录》,较原文有删节修改。文中所用插图均来自该书。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。

《汉服藏美录》,何继丹、孙虹 著,花城出版社2022年12月版。

魏晋时期的时尚标志

图中七贤,散发袒胸。衣宽袖广,飘逸如神仙。竹林七贤砖刻(部分),一九六○年南京西善桥南朝古墓出土,现藏于南京博物院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在中国古代的传统社会里,读书人永远是引领风尚的精英阶层。战乱时期的魏晋文人更是当仁不让,他们把自己对时代的不满以狂狷的形式发泄出来,吃毒药,着宽袍,咆哮山林,纾解郁闷……在他们夸张的服饰的引领下,以往礼制严谨的冠服制度不再流行,拘谨的套装形式逐渐被“褒衣博带”所替代。自由自在的宽衫大袖,成了魏晋时期的时尚标志,先秦至汉代的深衣制自此已基本消失。

这幅作品即以当时享誉民间的七位放浪形骸的士人阮籍、嵇康、山涛、向秀、王戎、刘伶、阮咸为刻画对象,描画了他们身着大袖宽袍,披发跣足,于竹林之下饮酒放歌,纵情恣意的场面。

据传,魏晋时,贵族及士人阶层流行服用一种药物—“五石散”。此药性燥,服者全身发热,面若桃花,体力强健,仿佛毒品般令人一时心迷神醉。为了散发药性,服后必须吃冷食,饮温酒,洗冷水浴,穿宽松衣服行走。若药性不能散发,须用药发之。故“五石散”又称“寒食散”。当时许多长期服食此药者皆因中毒而丧命。

竹林七贤是“五石散”的拥趸,时常服用。吃了药后,他们就穿着宽松的袍服,相邀饮酒,啸聚山林,行为放浪不羁。由于他们是名士,所以这副派头就成了魏晋风度的注脚。可见当时文人中流行的宽袍大袖亦即褒衣博带,本来是为了消解“五石散”而产生的一种实用性服装,却因为名士的引领而成了时尚,并发展演变为一个时代的符号。

《洛神赋图》中的广绣襦裙和“杂裾垂髾”,东晋绢本绘画,宋代摹本,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相传东晋大画家顾恺之读了曹植的《洛神赋》后,一时惊艳,有感而绘此图,遂为后人勾勒出那个时代的万种风情。

图中女性人物手持麈尾,身着广袖襦裙,衣带飘飘,仪态曼妙,宛若仙女。所谓广袖襦裙,裙外有围裳,围裳下饰以三角形的襳(音同鲜)髾,即“杂裾垂髾”,两汉时就已出现有这种装饰的服装,称袿衣。袿衣的底部有上宽下窄、呈刀圭形的两个尖角,称为“裾”。袿衣之下以裳为衬,是当时贵妇的常服。南朝之后这种装饰逐渐消失。但此类带有飘逸的襳髾装饰的襦裙,后来被神化为神仙服饰。

《洛神赋图》中的曹植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图中男主角即为曹植,头戴远游冠,着上襦下裳加蔽膝,衣袖宽大,腰系绅带,脚踏笏头履。其身边的男侍从手持华盖,头戴笼冠,身穿袍服,束绅带,下穿大口袴。侍女头戴笼冠,身穿大袖襦裙,其中一人携着坐具。

顾恺之的另一幅作品《女史箴图》,乃依据西晋名臣张华的文章《女史箴》而画的一幅插图画卷,描绘了汉代宫廷妇女的道德故事。原画共十二段,现存九段。一九○○年庚子之役,八国联军入京,此图为英军所掠。以下撷取其中三段画面,以供赏析。

《女史箴图》中的第四段画面:梳妆图,东晋绢本绘画,唐代摹本,现藏于大英博物馆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画中一个贵妇,席地而坐,外罩大袖纱罗袍服,着三重衣,帔领绕肩,对镜观容。身后梳头的侍女身穿襦裙,头梳垂髾发式,插树形步摇,体态婀娜。旁边的镜台和装脂粉的漆盒皆为汉代式样。

《女史箴图》中的第七段画面,东晋绢本绘画,唐代摹本,现藏于大英博物馆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图中一男一女,男子头戴委貌冠,身穿薄如蝉翼的纱罗直裾袍,前系蔽膝。女子身穿有围裳的广袖襦裙,“杂裾垂髾”从围裙下飘逸而出,外罩薄如蝉翼的纱罗外衣,姿态曼妙,恰如左思《三都赋》中所描绘的“纡长袖而屡舞,翩跹跹以裔裔”。

《女史箴图》中的第九段画面,东晋绢本绘画,唐代摹本,现藏于大英博物馆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图中三个女性头插树形步摇,梳汉代发式;身穿广袖襦裙,腰束绅带,围裳下垂“杂裾垂髾”。

顾恺之画的虽是汉代人物故事,发式用具皆为汉代式样,但服装却为东晋样式,无论男装女服,尺寸均比汉代宽松许多,佐证了魏晋风度是从深衣制演化而来的新时代新风尚的观点。

女子衣着风格转向“上俭下丰”

由两汉而魏晋南北朝,女子衣着的较大变化是风格上转向“上俭下丰”。始于汉代的襦裙套装发展至晋代,变成上衣短小贴身,下裙宽大。女性服饰以上襦下裙为主,并以体态修长、柔媚为时尚。以曲裾深衣的秦汉遗俗为基础,加之北方传入的文化元素,发展出一种杂裾垂髾服。上衣的长飘带曰“襳”,固定在长裙下摆的燕尾状装饰曰“髾”。主要款式特征为上身紧窄,袖子宽大,下摆多重,有飘带,整体感觉宽博飘逸,似仙人踏云而至,表明此时人们的观念已由自然质朴转向奢华雕琢。飞襳垂髾虽然惊艳,流行时间却很短暂,至唐代,除了舞伎,再无人穿着。

魏晋南北朝的贵族妇女同男人一样,脚下穿着高翘如墙的笏头履、重台履,高翘的鞋头饰以花纹,可将曳地的衣裙收揽,便于迈步,同时显示优雅而摇曳的步态。梁简文帝有诗《戏赠丽人》,一句“罗裙宜细简,画屧重高墙”生动地描写了这一时代风尚。

《列女传图》(局部),东晋绢本绘画,南宋摹本,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顾恺之根据西汉名儒刘向编撰的《列女传》所绘制的又一幅传世名画,风格类同《女史箴图》,原画分为八段,共绘制二十八人。

图中这位淑女头插步摇,穿大袖衫、曳地长裙,腰束绅带,风姿绰约,翩若仙姬。令人想起南北朝著名诗人庾信《奉和赵王美人春日诗》中的诗句“步摇钗梁动,红轮帔角斜”……

魏晋的流行头饰与发式

北朝马头鹿角步摇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古代女子的首饰步摇,底座称山题。因其形似山,着于额前,故名。《后汉书·舆服志下》曰:“步摇以黄金为山题,贯白珠为桂枝相缪。”清代林颐山《经述·释王后首服四》:“步摇上有垂珠,步则摇,因其贯白珠为桂枝相缪,故八爵、九华、六兽列于黄金山题之上,行步则摇。” 树形步摇钗是魏晋时期女性发饰的一大亮点,顾恺之笔下的每一个女性,头上几乎都长有一棵摇曳生姿的花树。

十字大髻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魏晋女子的发式,以假发衬托的各种髻为主。西晋有十字式大髻,东晋有两鬓抱面遮眉式髻和夸张的缓鬓倾髻—一种将鬓发松散,十字髻倾斜的时髦发式。因发髻又大又重,不能常戴,平时搁置架上称作“假头”,贫者无能力置办的,自嘲“无头”,遇事只能向别人“借头”。东晋末至齐梁间,女子发式演变为束发上耸的双环式髻。

两汉时期,男子通常戴冠、帻,但在劳动阶级中,流行用布包头的习惯。汉魏之际,因战争破坏财政,代表朝廷体面的冠服制度难以维持。人们遂抛弃了过去的冠帽,代之以从简陋的包头布演化而来的幅巾,有些类似现代的便帽,既轻便实用,又潇洒风流。不仅文人使用,连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帅亦普遍使用。

一时间,中国男子的头上各种轻盈的头巾轮番登场,别有一种倜傥不羁的姿态。如诸葛亮纶巾羽扇指挥战事,苏轼在《赤壁怀古》中亦赞叹周瑜“雄姿英发,羽扇纶巾”,为我们留下了古代中国好男儿亦文亦武的形象。

戴平上帻(小冠)的女俑,依据出土北魏陶俑绘制。此女俑头戴小冠,身穿大袖襦裙,腰束绅带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平上帻是魏晋时期流行的一种头巾。西晋时,帻的后部更高,如此陶俑所戴之帻,其后部的高度几乎相当于面部的一半,在帻顶约二分之一处,开两个纵向开口,以一扁簪(箄簪)横穿发髻,达到固定之目的。晋式平上帻又称“小冠”,可以单着。《宋书·五行志》记载:“晋末皆小冠,而衣裳博大,风流相仿,舆台成俗。”平上帻既可称为小冠,说明其式样已十分接近冠了。

戴平上帻(小冠)的陶俑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笼冠是一种产生于汉,盛行于魏晋南北朝的冠饰,由早期的武冠演化而来,男女皆可穿戴。魏晋南北朝时,地不分南北,人不分男女,皆“帽上着笼冠,袴上着朱衣”,笼冠与朱衣已成为最时尚的标准搭配。这种装扮在《女史箴图》《洛神赋图》以及北朝各石窟之礼佛图、供养人像与出土陶俑中均数不胜数,只是南北朝时期的笼冠,下垂的两耳比西晋时长,而顶部略有收敛。

戴笼冠的侍从,依据河北省磁县北朝墓出土壁画绘制。此侍从头戴笼冠,身穿朱衣,下着大口袴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南北朝深化汉胡交融,

袴褶取代深衣

北魏孝文帝是一个惊世骇俗的鲜卑族皇帝,在位期间推行全面汉化政策,不仅迁都洛阳,更改汉姓,还率领“群臣皆服汉魏衣冠”,使得遭到时代冲击的秦汉以来的冠服旧制,得以在新的社会群体中延续。

孝文帝虽然爱穿汉装,下令全国人民都跟随之,但鲜卑族百姓不习惯这种劳作不方便的汉装,依旧穿胡服。南北朝时期胡汉杂居,因而便于行动的胡服,在汉族劳动阶级中也得到推广,甚至连汉族的上层人士也穿起了鲜卑服装。各民族在服装的和平共处上真正实现了融合并存和相互影响。

列女古贤图,山西省大同市出土北魏司马金龙墓彩漆屏风画,现藏于山西省博物馆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此图为出土漆画,依据西汉刘向所作《列女传》编绘。图中人物周太姜、周太任、周太姒,头梳十字大髻,戴步摇;身穿交领大袖襦裙,饰以杂裾飞髾,内穿圆领衫,腰系蔽膝。此处与顾恺之笔下的女子相比,服饰类似,细节却有区别:此处的女子服饰是北魏的款式,而十字大髻发式则是典型的魏晋发式,体现了南北融合的风格。

北魏牵手少女俑,依据河南省洛阳市北魏杨机墓出土陶俑绘制,现藏于洛阳博物馆。此二俑身穿左衽大袖袴褶,头梳双髻(魏晋时期少女一般梳双髻),手牵手,笑盈盈(《汉服藏美录》内文插图)。

袴褶原是北方民族传入中原的便于骑马的套装:褶为短上衣,犹如汉族的长袄,多为对襟或左衽,不同于汉族习惯的右衽,腰间束革带,方便利落;袴为以粗厚毛布制成的连裆裤。

早期的袴褶款式为游牧民族常用的窄袖窄腿,至南北朝时已融入汉族特色,将袖口和裤管特意加宽加大,使宽大的裤子看上去与汉族传统的下裳相似。南北朝时期的袴,裤腿有窄有宽,以宽腿裤为时髦;同时为了行动方便,以三尺长的锦带在膝下将裤管束扎,称为“缚袴”。褶则发展成宽袖短衣,展现了一种另类的褒衣博带效果。

南北朝时期,袴褶在汉族群体中普遍流行,不分男女贵贱,几乎人人皆穿。上衣衽分左右,用织锦制作,配长靴或短靴,初时仍有贵族在外加穿袍子。

北魏时期,袴褶还可作为朝服,据《通鉴·齐记三》记载:“魏旧制,群臣季冬朝贺,服袴褶行事,谓之小岁。”

总之,南北朝时期,袴褶已成为男性的普遍常服。当时的官员服装标配为“帽上着笼冠,袴上着朱衣”。即便是女官也穿袴褶,戴笼冠。袴褶成了鲜卑胡服与汉服之间相向而行的最佳“折中体”,是最具时代特色的南北朝服装。

本文经出版社授权刊发。作者:何继丹、孙虹;摘编:安也;编辑:张进;导语校对:赵琳 。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,欢迎转发至朋友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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