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天3月26号是在火车上度过的。从“空虚而寒冷的乡村”回来,一路上都在思考《春天,十个海子》,写成了一篇文章。今天分享给大家(建议用标准大小的字体观看,以免诗行显示不好)。
春天, 十个海子全都复活
在光明的景色中
(相关资料图)
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
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?
春天,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
围着你和我跳舞、唱歌
扯乱你的黑头发,骑上你飞奔而去,尘土飞扬
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
在春天,野蛮而复仇的海子
就剩这一个,最后一个
这是黑夜的儿子,沉浸于冬天,倾心死亡
不能自拔, 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
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,遮住了窗子
它们一半而于一家六口人的嘴,吃和胃
一半用于农业,他们自己繁殖
大风从东吹到西,从北刮到南,无视黑夜和黎明
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
(海子绝笔诗《春天,十个海子》)
最后的春天:《春天,十个海子》义疏
柯小刚(无竟寓)
春天,十个海子全部复活
在光明的景色中
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
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?
“春天”是未来的某个春天,还是当时那个春天,抑或万物持续返回的每一个春天?“复活”自然意味着此前已经死去,然后才有所谓复活。然而,写诗的当时,诗人自然还活着。可见,有一个海子早已死去,而现在,或者未来,总归是在一个春天或所有春天,“十个海子全部复活”。
十是传说中的太阳被射落前的数字,十个海子就是十个太阳,而九个已经被射落,只剩下一个,冷冷的小小的橘子般的一个,握在自己手中。
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被射落后遗留下来的一个,等到春天,听见其余九个的呼声,感到他们在生命深处的萌动。这也许就是“春天”“十个”与“复活”的史前联系。从史前的复活节到二十四节气之前的清明,从后羿的弓箭到今天的太阳和人类,“你这样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
十个海子“在光明的景色中 /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”,而这个海子却已先行死去,并已持续复活,复活为十个,但也仍然是这一个,最后一个。这是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,也是十个光明景色中的海子。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海子,也是十个将要复活的海子。这个海子有过去和未来,但就是没有当下;有死去和复活,但就是没有日常的存在。
在那个春天,已经先行死去的一个和未来复活的十个海子交织成当下,而当下本身却是两手空空,“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”(《日记》),也握不住“空气中的麦子”(《四姐妹》)。那个春天如同秋天,“该得到的尚未得到,该丧失的早已丧失”(《秋》),剩下的只有一个,最后的一个,比数之极的九还多出的一个,自始就是多余的那一个。而正是这一个,只有这一个,执意留在冬天的这一个,被带向春天。那将是最后的春天。
春天,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
围着你和我跳舞、唱歌
扯乱你的黑头发,骑上你飞奔而去,尘土飞扬
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
“十个海子”是海子,“你”也是海子,“我”也是海子。这是海子的狂欢节,时间的狂欢节,生与死的狂欢节。
“十个海子”是复活的海子,亦即未来的海子。此“未来”并非对过去或现在而言的时间维度,而是永远持续的到来:在过去到来,在现在到来,在未来到来。复活之义,即此持续的到来:在未来到来,在现在到来,在过去到来。而到来之为到来,恰恰意味着尚未到来。所以,复活是未来着的过去、未来着的现在、未来着的未来。复活就是持续未来着的、复活着的生命本身。复活是一切时间之为时间、春天之为春天、一个之为十个的生长本身。
所以,这复活的“十个海子”实际已经包含了“你”之为海子和“我”之为海子,但却是以永远尚未到来的方式到来,“低低地怒吼 / 围着你和我跳舞、唱歌”,以永远尚未包含的方式来包含,以毁坏你的方式来复活,“扯乱你的黑头发,骑上你飞奔而去,尘土飞扬”,使“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”。
“你”其实是过去的海子,此时正在未来海子的到来中分解、死去。只要未来未来着,“你”就总在死着、过去着。只要“你被劈开的痛苦在大地弥漫”着,“十个海子”就总在到来着。《春天,十个海子》并非为十个海子而作,恰恰只为“你”而作。“你”是唯一的痛苦之源,也是唯一的诗歌倾听者。所有诗歌都为“你”而作,所有日子都为“你”破碎。
而“我”则是为“你”写诗的人。是“我”而不是“十个海子”为“你”写诗。“十个海子”并不写诗,他们就是诗。“我”为“你”写诗,就是为“你”唤来“十个海子”,而“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/ 围着你和我跳舞、唱歌”,撕碎你,劈开你,使“你被劈开的痛苦在大地弥漫”。
“我”是作诗者当下的自称,更是海子,但又最不是海子,因为这个当下的“我”只出现一次,目睹“你”的死亡,见证“十个海子”的复活,然后稍纵即逝,踪迹全无。诗人海子最深的悲剧在于有“十个海子”或未来诗歌的持续到来,有“你”或过去者的持续撕裂和痛苦,但就是没有一个持续现在着的、写作着的、因而也就幸福着的“我”。这个诗人的作诗并不是出于“我”的现在生存,而是出于过去和未来的撕裂、生与死的驱迫。这个人并不写诗,这个人被诗写。这并不幸福,这是痛苦。
在春天,野蛮而复仇的海子
就剩这一个,最后一个
这是黑夜的儿子,沉浸于冬天,倾心死亡
不能自拔, 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
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,遮住了窗子
它们一半而于一家六口人的嘴,吃和胃
一半用于农业,他们自己繁殖
大风从东吹到西,从北刮到南,无视黑夜和黎明
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
海子的不幸并非个人史的偶然事件,而是时代的命运、“空虚而寒冷的乡村”的命运。这是最后的乡村,已经死亡的乡村。这是最后的粮食,已经死亡的粮食。这是最后的海子,“野蛮而复仇的海子”,“沉浸于冬天,倾心死亡”的黑夜之子。这是最后的春天,“大风从东吹到西,从北刮到南,无视黑夜和黎明”的春天,使“你”看不到曙光的春天。
在这个春天,“谷物高高堆起,遮住了窗子”。黑黑的室内空虚而寒冷,一家六口摸黑吃下高粱饼,填饱各自的胃,而村庄益发空虚而寒冷。在这个最后的乡村的最后的春天,谷物自身的繁殖无日无夜,吞没了人类的黑夜和黎明,遮蔽了生活的窗户和曙光。
无法重建的日常,无法重建的家园,无法重建的自我,无法重建的生活,只有最后一个橘子,冰冷地握在手中,伴随最后一个海子,“就剩这一个”,在“阎王的眼睛”中等待不再降临的曙光。而此时,也许只有此时,“我”才能出现,即使只是短暂地出现,目睹“你”的死亡,写下最后的诗篇,等来最后的但也是永远不会终止的、持续到来的春天,看见十个海子,全部复活。
无竟寓写海子《春天,十个海子》(陈年麻宣,68cm*38cm)
左下角竹子是十多年前的草稿,偶然发现这张旧纸头,遂写此诗
可匿名参拍,今晚(3月28日)九点截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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